一枕春眠到日斜
梦回喜对小山茶
道人赠我岁寒种
不是寻常儿女花
十一月。对于人间,它没有大的节庆和长假,对于自然界,它在秋冬之交,万物睡意迷离。傲骨的腊梅还未至,桂与菊的热闹已经散去,谁来接十一月的戏份呢?
我想就只有她——山茶花。
已入深秋,接连着一周的雨,世间的色彩都被稀释得暗淡无光。只有她,在山间、在街巷、在院落里,施施然开放,像一簇火苗,点亮这个有些寂寥的季节。
几天前,我站在篁岭的垒心桥上往下看,两边的山坡上开满了山茶花。那么一大片一大片,开得热烈而安静。
山间浓雾在山茶树间悠然穿梭,单瓣的白色山茶花,如轻盈的仙子,站在枝头,黄橙橙的蕊心是她手中的烛火,在秋末冬初,点亮有些寡淡的山林。
突然,有一阵香气迎面拂来,冲破了湿漉漉的空气,催散了淤积心里的冷意。
茶花在1984年被选为宁波市花.
初听时确实诧异。若不是某日友人提起,我确实没能把茶花和宁波联系在一起,但走进茶花后,我想谁都无法轻易地拒绝这么一种令人一见倾心的花。
“红十八学士” 倪穗 摄
作 者 :花蕊夫人【唐后蜀】
山茶是何时开的,平日总记不真切,事实上它花期很长。从十月底到翌年五月,一年中里除了最热的那几个月,几乎不缺席。
这些油绿绿的南国嘉木,总是不疾不徐地开放。
从一个个青绿的小芽开始,慢慢凝聚成一个个紧致圆滚的花苞,在某日静悄悄地开放。那些复瓣的花蕾,开放之初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剥开,一片片肥润的花瓣慢慢展开,露出层层叠叠的标致花型。
山茶与茶有什么关系呢?据说它得名于《本草纲目》:“其叶类茗,又可作饮,故得茶名。”但其实山茶花叶是不适宜泡茶的,花倒是能入药,凉血下火。固然“茶树的花”和“山茶花”也不是同一回事。
山茶种类多,世间达上万。中国是茶花的原产地,而在宁波,常见的茶花品种有十余种,具体为:小桃红、红露珍、金盘荔枝、葡萄红、狮子笑、红顶、雪塔、白嫦娥彩、美人茶等。还有一些花色艳丽、花朵较大的少量的名种,如花牡丹、花鹤翎、十八学士、六角大红等。
早在公元7世纪,日本从我国引种茶花,到了18世纪,茶花由日本传入欧美各国广泛栽培。19世纪法国作家小仲马代表作《茶花女》,讲述了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,其中的女主人公玛格丽特就是喜欢随身带者一朵茶花,而被人称为“茶花女”。
“六角大红” 倪穗 摄
江厦公园早开的“雪塔” 徐佳伟 摄
或许因为中国人钟情于红色,备受青睐的便是红山茶。盛放的时候,红艳艳,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。
另一种是白山茶,诗云“苎萝美人含笑靥,玉真妃子披冰纱”。香奈儿女士就独爱白山茶,称其为优雅的绝佳证明。
除此两种,粉的,黄的,白里沾粉的,不一而足。
山茶开放的日子长,活得也长久,道家称之为长寿象征。杨朔造访华庭寺时,普之仁就告诉他,寺里有棵五百多年的明朝松子鳞山茶,能开一千多朵花。
宁波最高龄的山茶花有300岁。这株红山茶位于宁海前童镇下杨村柘湖杨氏东房祖墓。树龄300年,树高为5米,胸径0.9米。
另有鄞州区云龙镇居民家庭院里的山茶花“树王”——一株具有250年树龄的红山茶,也被列为宁波市的古树名木加以保护。
跨越百年的山茶花自有其超凡的气度,一到开花季节,从不遮着掩着,而是大大方方地把美亮出来,久久地亮出来。无论遇上百花齐放,还是寒冬凌冽,都无损她的自在和闲适。唯独到了夏天,是在受不了热,便静下心来歇一歇,也是一种凡事不必死撑的豁达和直率。
蜀汉人张翊写了本《花经》,把山茶花列为“七品三命”,封作花中贵族。贵族自当是要要有气度和矜持的,但山茶却未必傲气外露。
开在山野,她自有一份对饮天地的独立和坦然,落在庭院,她也能坦然地参与进人间的花事里。众人热闹,她添一分喜庆;筵席散去,她在尾声中怡然自处。
她能与至傲的梅和至艳的牡丹,相邻而立,也能与无人的荒野和冷酷的冰雪,相拥而眠。
山茶的风骨,就在于这一种温和的我行我素。
陆游说它“雪里开花到春晚,世间耐久孰如君”,倒比苏轼的“细雨无人我独来”高些,不为彰显傲骨而赴冬,只源于心中一句“我喜欢”。
她,在严冬静待春来。
一枕春眠到日斜,梦回喜对小山茶;
道人赠我岁寒种,不是寻常儿女花。
如果有人赠你山茶花,如果你心若山茶,我想那当如一种珍贵的相知。